對奮戰(zhàn)在一線的抗疫人員而言,防護服就是他們的“戰(zhàn)袍”。而相比幾家口罩廠早早開始加班加點,上海醫(yī)用防護服的生產曾是空白,因為沒有一家相關的企業(yè)。
1月27日,浦東周浦的上海誠格安全防護用品有限公司緊急轉產,日夜趕工生產防護服。工人說:“我們真的是拼了命、卯著勁兒在干。”而人手緊缺一直都成問題,尤其缺做產品質檢、整理、包裝的輔工。2月9日,浦東團區(qū)委的招募海報發(fā)出后,很多人主動報名成為志愿者,承擔起了這些任務。2月23日,記者來到這家公司,穿上“浦東青年志愿者”的綠馬甲,參與了一次晚班的志愿服務。
這一次晚班臨時調整到了下午5點,太陽剛落就起風降溫。大家早早就到了上海周浦智慧產業(yè)園門口,進行詳細的身份登記后才能進入園區(qū)。白班的志愿者們此時剛結束工作,測溫的工作人員說:“現(xiàn)在從早到晚都有很多志愿者,大家每天都工作很久。”
誠格公司在進門右手邊的三樓,門口拉著大大的紅色橫幅“抗擊冠狀病毒感染肺炎,我們在行動”,堆滿了打包完成的紙箱,墻上的海報印著黃色的消防戰(zhàn)斗服和銀白色的隔熱服。
還要再經過廠方的測溫和登記,以及團區(qū)委的紙質和線上雙簽到,才能進入車間。入口處發(fā)口罩的工作人員給大家貼上袖標。志愿者向他道謝時,他說:“要謝謝你們才是!”
車間生產區(qū)域約1000平米,不算很寬敞,是研發(fā)中心臨時改建的,每個工作臺上都堆滿了生產材料。隨著機器走線,工人上下擺弄著衣服,縫紉機和拷邊機快速運轉著,發(fā)出唰唰和叮叮的聲音,正常音量說話就可以聽到,沒有想象中被咔嚓聲包圍的感覺。
這一批夜班19個志愿者中,大部分都是第二次或第三次的“熟練工”了,只有包括我在內的5個人是次來,所以還有點緊張。廠里的陳老師一邊進行基本技術培訓,一邊告訴大家,二次轉產已經完成了,之前生產的純白色工業(yè)防護服,是給外圍防疫人員使用的,現(xiàn)在則是標準的醫(yī)用防護服,而且“都是直發(fā)武漢的”。
藍色貼條是防護服“身份”轉變的象征,醫(yī)用防護服生產標準嚴格,衣服布料之間縫紉的縫隙要經過熱風貼條,才能保證嚴實,起到防護作用。
在這里,一件防護服生產制作的流程大致是:裁原料,縫紉,剪線頭,質檢,然后貼膠帶和商標,再疊好清點裝箱。除了專業(yè)性強的縫紉,其他輔助性的工作都是志愿者負責,我們的生產線安排在縫紉區(qū)旁的走廊里,剪線頭和質檢在房間內共用一張大大的工作臺,其他工序各有一張桌子。
我被分配在了剪線頭的小組,之所以要進行這一步,是因為防護服是連體的,拉鏈需要拉上拉下,如果被多余的線頭卡住,防護服就很有可能會被扯壞,更要緊的是,醫(yī)護人員如果暴露在病毒面前,危險不言而喻。批來過的志愿者曼群告訴我,這批防護服袖口和褲腳的線頭少了很多,之前每件衣服上有七八個點位需要剪,現(xiàn)在產品質量越做越優(yōu)化了。
開始時擔心自己會做不好,可剪起來發(fā)現(xiàn)還是容易上手的,而且大家很快就發(fā)現(xiàn)。新防護服最重要的“雷點”在兩根橫貼條和拉鏈的交匯處,貼條如果過長,蓋住了拉鏈的塑料齒,拉到這里就會卡住,一用勁兒,就可能破壞衣服;可如果太短,就會讓個別針眼成為漏網(wǎng)之魚,貼條到拉鏈的空隙有三毫米以上時,就需要返工了。
質檢組需要仔細查驗每件衣服,像批改試卷一樣,用紅繩把衣服上有問題的地方綁起來。陳老師一再叮囑:“哪怕我們多返工,也不能有一點漏掉,醫(yī)護人員和病毒之間就隔著這件衣服了。”于是,袖口松緊開了、帽子上有小洞、貼條歪了或者沒有到底等等,都要仔細扎上紅繩。
因為怕小剪刀的尖頭戳到防護服,我總是下意識地用手握著它,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的,還有人專門來借指甲剪,就是怕指甲勾到了防護服。志愿者陳峰的手被箱子邊緣劃破了,陳老師叮囑志愿者們一定要小心,大著嗓門:“衣服沒關系,大家別把手戳破了。”陳峰笑著說:“那不行,手可以破,防護服可不能破。”
有經驗的陳峰還自己帶了把趁手的剪刀。原來從沒做過任何針線活的男生們,現(xiàn)在仔細得恨不得“雁過拔毛”,讓線頭一個不剩。從質檢組來支援的小伙兒在被叫回去的時候還說:“再讓我剪兩件,剪上癮了怎么辦!”
面前工作臺上的防護服一件件堆成白色的小山,山尖剛被削平了一些,很快又有新的補上來,腳下的線頭也慢慢堆了起來,我挪了一下稍微有點酸的腳,抬頭發(fā)現(xiàn)外面一直亮著的紅色招牌燈已經滅了,不知不覺大家都一站6個小時沒休息了。
A4紙打印的“沖刺目標:9000件/天”貼在車間的墻上。而2月1日,廠里的日產量還是520件,1月27日接到轉產通知時,甚至都還沒有所需的生產線。
這家生產防電弧服、阻燃服等特種作業(yè)防護服的企業(yè),最初接到的任務是轉換生產線,生產工業(yè)用防護服,用于警察、社區(qū)、工廠等一線防疫,以減輕醫(yī)用防護服的壓力。而那時工廠都已經放假歇業(yè)了,除了招募工人,生產線改造還要解決增加設備,更換設備型號,擴建場地等一系列問題。
大年三十,誠格向全體員工發(fā)出了“召回令”,除夕剛過就包車把安徽、江蘇一批員工接回上海。拷邊機也是廠長在走訪3家企業(yè)后,才湊齊了15臺。改造產線,調整設備,開工生產,他們一共用了5天,開工10日,已生產1.8萬件?,F(xiàn)在日產已達到4000多件,而工人們還在加班加點。陳老師說:“有位員工自愿從昨天早上8點干到今晚,我們已經強制他休息了。”
志愿者的工作是輔助性質的,配合一線工人的工作時長,服務時間分為白班和夜班,白班為早8時至晚9時,夜班為晚9時至凌晨5時。每班20人左右,適時根據(jù)生產要求調整。
這次時間調整,大部分人趕來時沒吃晚飯,很快就餓了,雖然團區(qū)委給每個人都準備了包括牛奶、面包、咖啡的“能量包”,但大家還是惦記著晚上那頓宵夜。東北大哥貴斌給我們介紹:“盒飯里的獅子頭彈性十足,回味無窮。”其他人七嘴八舌說到蔥油餅、炸豬排,打趣說這叫望梅止渴。
曼群是第三次來了,她上過白班和夜班,晚來的時候,形勢還比較緊張,大家一開始互相也不說話,就默默干活兒,雖然每項工作都不難,可重復幾個小時后,胳膊還是會有些酸,凌晨兩三點還有些困,吃完夜宵精神了些,大家才慢慢開始有了交流。
“75后”的何琦是金囡幼兒園的教師,也來第三次了,后兩次還帶上了“00后”的兒子。在復旦讀大二的兒子一來就接到任務——裁剪面料??p制防護服的原料是無紡布,每卷重量超過50公斤,他和三個志愿者小伙子要先把無紡布扛到機器上,再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切割、對齊、整理。
來自不同行業(yè)的大家互稱著戰(zhàn)友。何琦說:“大家累了就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,然后繼續(xù)干,聽到最多的兩個字就是‘加油’??吹接H手貼標志、修剪線頭后的防護服要封箱送到戰(zhàn)疫一線,保障戰(zhàn)疫工作者的安全,心里就暖暖的。”
貴斌接水回來時感慨:“我?guī)讉€小時都喝幾次水了,醫(yī)護人員連續(xù)幾個小時不吃不喝不排得多難受。”汶川、玉樹地震時他都去送過物資,缺水時礦泉水一天一瓶,甚至兩天三瓶,那滋味“很難捱”。
走廊里疊衣服的大姐說:“網(wǎng)上的視頻里,醫(yī)生戴著口罩,穿著防護服在病房走進走出,只能看到一雙眼睛,看到那眼神我就想哭。”說著,她低頭細細把衣服四周都折好,“前線那么辛苦,我們就做些力所能及的吧”。
一晚上工作結束,經過大家手的成品有15箱,每箱40件,在墻邊碼好等待清運。團區(qū)委任命的領隊老師在群里一一確認大家是否安全回家,住在黃浦區(qū)的麗麗熱心地送了順路的我們,自己到家已經凌晨兩點半了。
路上的車載廣播里,一位援鄂醫(yī)生留言:“此時此刻,我有些想念福州家鄉(xiāng)的荔枝肉和佛跳墻,還有在上海的女朋友,想和她一起吃火鍋,喝奶茶,其實我也不是想念吃的,就是想念我愛的人們,我想點一首《晴天》,天再晴一些,我就凱旋而歸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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